天上有多少云,海中便有多少島嶼|霞浦詩歌小輯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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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山半島
陳小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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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天來臨時
我們在松山半島的海堤上
想春天的姐姐和風箏
她們都去了哪里?
還有一個寫海的詩人
他在最絕望時,對著大海喝可樂
詩句還在,而他去了哪里?
天邊的云映襯在小賣部的玻璃上
你輕聲說,這是外婆走的第49個傍晚
我想買一朵云送給你
可是已售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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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愛的,松山半島,山海相依
它伸入大海的部分
并非消失,只是隱在蔚藍里
瞧,它用浪花一行一行
給陸地寫著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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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國的霞浦
韋廷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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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國的霞浦是一抹晚霞
是留在漁民臉上的夕陽,是無限好
是葛洪山中升起來的一口仙氣
這口仙氣養活了一群精靈
大黃魚,石斑魚,龍頭魚,彈涂魚
是他們讓大海更加熱鬧
讓大地充滿生機
你看,他們讓海浪弓著腰
在海上出色地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跳馬
向前跳躍,一躍千里
當他們嬉鬧累了,又像一個歸來的游子
從高速口下來,進入山河路
兩排印著福字的燈籠在晚風中咬著耳朵
傳遞這回家的消息
我們被夾道歡迎,不論是官宦人家還是尋常百姓
只要在心里輕輕地叫喚一聲:祖國的霞浦
好像就有一種力量讓你清晰地感受到
你與這座城市正一起被誰疼愛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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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 海
——兼致小覃
李松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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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第一次看到海
在來時的高鐵上,
他無數次構架出圖騰。
說,就是,?!?/span>
博大。壯闊。
又趨向虛無。
現在,海浪的羊群涌上沙灘。
在大京。在下尾島。在東壁。
脫離束縛的吟誦者。
他甚至感受到了細如鬃毛的浪花
一次次洗刷著。感知力的
修復,毀滅,重生。
這是它,無格式的教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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霞浦觀大海,兼致落日
一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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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回吧。我的日出和日落
收回吧。我的城市和
遷徙到這里的城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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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落日再次帶給我們苦痛
幾只紅嘴鷗從灘涂上
找回曾經失去的羽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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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回吧。這些遼闊
這些看透世間萬物的浪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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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片的島嶼都在追趕落日
它們的移動,加劇我們的衰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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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回吧。黑色礁石上站立的桅桿
像風中飄逝的經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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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計算——以霞浦的海和云為例
王二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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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可以張開雙臂毫無顧慮地擁抱大海
人可以把島嶼當成失散多年的兄妹或愛人
人可以在海風或浪花中翩然起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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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是大海的一部分
故鄉的藍永恒流淌在血液中
——這是霞浦的海給予我的啟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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霞浦有多少海水,海上的漁船幾時歸來
霞浦有多少島嶼,島上的炊煙幾時升起
霞浦有多少飛鳥,是否每一只都代表一個游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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霞浦美到令人懷疑
我年少時對大海的恐懼消失若流沙
——這是霞浦留給我的迷人的問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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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,只有云可以計算
云卷是加云舒為減、云開當乘云散則除
天上有多少云,海中便有多少島嶼
大海是天空之鏡,澄明之人于此可成廟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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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有云計算海水,也計算一方百姓的安寧
如長沙村,他們笑聲和手藝均已上傳
私有云計算飛鳥,礁石上淚光閃閃的少年
正在落日中梳理羽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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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合云計算著我倒映在大海中的表情
用亂碼存儲我離開霞浦時
突然升起的悲傷和關于生活新的答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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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滄海
蘇笑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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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是遼闊的坦誠和真相大白。
撲打的風強烈敏捷,清空著
心底藏匿的悲哀。
這是灰雨紛飛的間歇,閃著豁免的鱗片。
心寂的時刻潮聲熄滅,漸遠如模糊的海平線。
微弱的藍。
使眺望趨于單薄的遼遠。
她想象獨自在此散步,將一生就這樣
打發掉一小半。
她將是藍色中的一點
是濤聲里的一句
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彼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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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停了,
心里的風聲就止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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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建善寺
吳小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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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晉侯喝了會兒茶,兩人就興沖沖地
去看本地的寺廟
建善寺,門前古榕庭中銀杏寺后木棉
有工人在腳手架上為佛頭裝金
一只雪白的兔子并不怕生
我們背靠木棉合影,然后在殘碑前認字
多少風雨燈不滅
春滿南天日日心
所以“寺”也包含一種輕松和不必叩問
就是悄然來了又在傍晚前
離去。寺門外的東關上街30號
門匾題著——里善人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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珊瑚礁
樸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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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上澳碼頭,我們去溪南鎮漁排。
在漁政8033的甲板上,當地人說起今年四月
第一次出現在這片海域的白海豚,像說起一對
不定期到訪的天使。遠處山頂,兩架風車停轉了,
我探出身,也想隨鄰縣的丘陵滑向海。海浪
排襲而來,我們進入迫近失焦的發射窗口。
有一瞬間,我看見你眼中上升的螺旋槳
保持穩定轉速,飛向無巢的海面。
山頂的風車又開始轉了。
我們像一小簇群島,堅持先聚攏再沉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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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的教育
葉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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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,在霞浦縣下尾島,斷崖
之下,海展現出它巨匠的一面。
它對自己的雕塑永不滿足,
一次次,耐心地用浪花的白刃
雕琢著彎曲的海岸線和輪廓
早已柔和的花崗石,浪花的刃
力大而手藝精微,像拳擊手
在布面繡花。它的心率不曾因為
觀眾的多寡而發生絲毫波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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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瞬間理解了之前一天
在群山之中的畬族博物館里,
我所見到的那對木雕鴨子
為何擁有善于刻畫的匠人;
從整齊的梯園里摘回來的柚子,
果肉排列得那樣飽滿和精確。
仿佛我們這群晚生的人聚集
在這巨匠的臂彎里,只是為了
接受他不著一詞的教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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臥 底
——寄霞浦的海
芒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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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跡于宦海,商海,人海
再到霞浦的海,終歸還是暴露了
自己的身份——
一個海的臥底,絕大多數時間
風平浪靜??梢坏┻M入真實而具體的海
它那巨大的操控力,把無數的波濤
翻滾的獅吼,都反轉為一種短兵相接與肉搏
用痛擊撞響礁石,用吞噬直逼人的蝕骨
甚至碾成沙粒。面對它
我們每一個在場的人都是卷入者
同時,也是同盟者和執行者
當說到海的心性時,我已放棄了潛伏
獨自躺在海岸上
請日落
拍下我的潰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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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畬族的時間
瓊瑛卓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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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何你要低下頭才能去重新定義?
為何給予海岸——
這安寧又巨大的孤獨?
在霞美,我的兄弟
——你卻如秦俑將士般低下頭顱
從時間的另一側窺探永恒的秘密?
從你胸口取走星辰
讓它在此時的海面上翻滾
下一刻,就刺入畬族的心臟
那些黃色建筑物和
鱟山的巨層巖石
在一個又一個被時代遺落的秘密中
用“日出”與“日落”
劃分古老民族的死亡與新生
抵達他們不曾被占有過的
——一種畬族時間的浩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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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生之中從未到達
亮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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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空于想象
美麗的夜空,島嶼,沙灘和海水
還有哪些干凈的雨滴沒有駐足
閃電在夜空中歌唱
我要照亮每一寸大地的肌膚
我要在黑暗中尋找寶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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蔚藍的海水再一次奔涌而來
它帶著遠方的消息
也帶著滿身星辰
它要在這里棲息
囤居沙子和礁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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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經沒有理由不借助月光了
一生之中從未到達
海水蕩漾的鼻孔里
有一頭巨鯨正屏氣凝神
它的身子逐漸加重了月光的腳步
再遠的故鄉依舊明月襲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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